第六章：苏醒？觉醒！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冰冷的金属墙壁，还有……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嗡鸣。

艾登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浑浊的海底。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沉重的疲惫和撕裂般的头痛狠狠拽回。耳边是模糊的、仿佛隔着一层厚厚毛玻璃的噪音：仪器的滴答声、金属摩擦的刮擦声、还有……一种低沉而持续的、如同巨兽心脏搏动般的引擎轰鸣。

他挣扎着，眼皮如同灌了铅。终于，一丝微弱的光线刺入黑暗。

视野模糊而晃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惨白——是天花板。然后是冰冷的金属框架，挂着透明的输液袋，细长的管子连接着他的手臂。他躺在一个狭窄的、类似胶囊的金属舱内，舱壁是透明的观察窗。医疗舱。

“呃……”试图移动的念头立刻引发了全身的抗议。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尤其是头部，仿佛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贯穿，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剧烈的抽痛。他忍不住**出声。

“你醒了？”一个温和但带着疲惫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艾登艰难地转动眼珠。一个穿着白色联邦军医护兵制服的年轻女性正站在医疗舱旁的操作台前，记录着什么。她有着浅褐色的短发，面容清秀但带着明显的倦意，眼神却很专注。是芙劳的朋友……米莱·八洲？艾登混乱的记忆碎片中闪过这个名字，她是白色基地的舵手兼医护兵。

“别乱动，西蒙斯二等兵。”米莱的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你伤得不轻。轻微脑震荡，多处软组织挫伤，左臂肌肉严重拉伤，还有……驾驶舱内G力冲击造成的内脏轻微出血迹象。”她指了指艾登头上缠着的绷带和左臂被固定住的夹板，“真是乱来……第一次驾驶MS就敢那样操作推进器。没被过载的G力当场压碎内脏，算你命大。”

驾驶……MS？高达？战斗……

如同被闪电击中，混乱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艾登剧痛的大脑！

刺耳的警报！猩红的灯光！舰体剧烈的震颤！那台墨绿色、独眼猩红的扎古在屏幕上急速放大带来的死亡气息！攀爬冰冷装甲时的绝望！启动引擎时撕裂五脏六腑的G力！撞击墙壁的剧震！还有……那一道失控的、狂暴的赤红色光束！熔断钢梁的灼热！扎古被砸扁、扭曲、爆裂的刺耳噪音！飞溅的绿色装甲碎片……

“呕——！”强烈的恶心感伴随着血腥味的幻觉猛地涌上喉咙！艾登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身体剧烈地抽搐，牵扯着全身的伤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病号服。

“放松！深呼吸！”米莱立刻俯身，熟练地轻拍艾登的后背，同时调整着医疗舱的参数，一股清凉舒缓的药物顺着输液管注入他的血管，稍微压制了翻江倒海的恶心感。“都过去了……那两台扎古……都被你击毁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虽然方式……很特别。”

击毁……两台？艾登喘息着，意识稍微清晰了一些。他只记得砸扁了一台……还有一台？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有另一台扎古冲进来，然后……更混乱、更暴烈的战斗画面闪过，伴随着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

“另一台……冲进了格纳库……”米莱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轻声解释，“你……你当时的状态很奇怪。机体动作狂暴得吓人，用格斗短刀……直接刺穿了它的驾驶舱……”她顿了一下，似乎不愿描述那过于血腥的细节，“布莱德少尉命令强行关闭闸门，才把你和那台扎古的……残骸，一起隔绝在受损区域外。”

格斗短刀……刺穿驾驶舱……

艾登的胃再次剧烈翻搅。那不是他！那不是他控制的！当时的感觉……仿佛身体被某种狂暴的、冰冷的意志接管了！视野里只有一片血红和必须摧毁的目标！那种感觉……那种摧毁生命后冰冷的麻木感再次攫住了他。

就在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了。

布莱德·诺亚少尉走了进来。他深绿色的短发有些凌乱，笔挺的军服上沾着些许油污，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依旧锐利如初，紧锁的眉头下是化不开的凝重。他身后跟着凯·西顿和……阿姆罗·雷。

凯的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燃烧着一种压抑不住的、近乎狂躁的愤怒和亢奋。他死死盯着医疗舱里的艾登，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同伴。

而阿姆罗……

他的状态比艾登好不了太多。脸色惨白得吓人，嘴唇没有一丝血色，额角和颧骨处有明显的淤青和擦伤——显然在格纳库的混乱中也摔得不轻。他那标志性的眼镜歪斜地挂在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神不再是平日沉浸于技术世界的专注或疏离，而是充满了惊魂未定的茫然和……生理性的极度不适。他微微佝偻着背，一只手无意识地按着自己的胃部，身体还在轻微地颤抖，似乎在强忍着什么。当他的目光触及医疗舱内缠满绷带、虚弱干呕的艾登时，那眼神里的茫然瞬间被更深的恐惧和一种感同身受的恶心感取代，他猛地别过头去，肩膀微微耸动。

“西蒙斯二等兵，”布莱德的声音依旧严肃，但少了几分之前的训斥，多了一丝审视和……评估，“感觉如何？”

艾登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痛，只能发出沙哑的气音。

“他能醒过来就是奇迹了，少尉。”米莱替艾登回答，“身体需要静养，精神冲击也很大。”

布莱德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凯和阿姆罗：“你们看到了。这就是MS战斗。不是游戏，不是演习。是生与死，血与铁。西蒙斯用最粗暴的方式证明了这一点，也付出了代价。”他的目光落在凯身上，“凯·西顿二等兵，告诉我，你现在还想‘开上最新锐的MS把吉恩杂碎轰成渣’吗？”

凯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下意识地看向医疗舱里虚弱不堪、缠满绷带的艾登，又想起格纳库内那两堆燃烧扭曲的钢铁残骸和刺鼻的血腥味。恐惧再次涌上心头，但随即被更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压了下去。他猛地挺直腰板，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想！我要开！我要像艾登一样！把那些害我爸的混蛋！全都砸烂！”他的眼中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

布莱德深深地看了凯一眼，没有评价他的狂言，只是眉头锁得更紧。他又看向阿姆罗：“阿姆罗·雷二等兵，你呢？”

阿姆罗的身体抖了一下，他慢慢抬起头，眼神依旧涣散，充满了惊悸后的余波。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我不知道……好难受……”他的手更用力地按住了胃部，脸色由白转青，猛地弯腰干呕了一声，虽然没有吐出来，但那强烈的生理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有说服力。他只是一个被吓坏了、晕机又晕血的15岁少年。

布莱德看着阿姆罗的反应，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复杂。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你们三个……都看到了战争的代价。西蒙斯用身体证明了驾驶舱的残酷。西顿，仇恨是动力，但更是毒药。雷……”他看着阿姆罗那副随时可能崩溃的样子，“……你还需要时间。但现在，我们没时间了。”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三个少年——重伤的、愤怒的、濒临崩溃的。

“白色基地已经脱离SIDE-7，正在前往月神二号的航线上。但吉恩的追击不会停止。战争……”布莱德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穿透了医疗舱的嗡鸣，“……才刚刚开始。西蒙斯，你休息。米莱，照顾好他。凯，阿姆罗，跟我去格纳库。那台‘黑钢’……必须尽快恢复战力，否则下次敌人再来，我们都得死。”

布莱德转身离开。凯最后看了一眼艾登，眼神复杂地跟了上去。阿姆罗似乎还没从恶心的感觉中缓过来，他脚步虚浮，几乎是踉跄着跟在后面，在离开医疗舱门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艾登，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迷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共鸣，仿佛在艾登身上看到了自己可能的未来。然后他捂着嘴，快步消失在门外。

医疗舱内恢复了之前的嗡鸣和消毒水的气味。米莱轻轻叹了口气，继续调整着仪器。

艾登疲惫地闭上眼睛。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然而，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精神波动，如同深海中潜行的毒蛇，毫无征兆地再次缠绕上他的意识！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杀意锁定。那波动中带着一丝……玩味？探究？还有一丝冰冷的、如同观看实验品的嘲弄！

艾登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拖入一片冰冷的宇宙深空。远处，一艘流线型的姆赛级轻巡洋舰如同幽灵般悬浮着。舰桥内，那个戴着冰冷面具的金发身影，正“看”着他！没有声音，但艾登清晰地“听”到了一个带着金属质感的、充满兴趣的低语，直接在他混乱的精神中响起：

“哦？居然活下来了……还摧毁了我两架‘眼睛’？有趣……SIDE-7的小老鼠里，藏着能唤醒‘黑钢’的容器吗？还是说……是别的东西在起作用？”

夏亚·阿兹纳布尔！

新人类（NewType）之间那无形的精神链接，在艾登重伤虚弱、精神屏障最为薄弱的时刻，被赤色的彗星强行侵入！

“呃啊！”艾登猛地睁开眼，发出痛苦的嘶鸣！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他蜷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绷带！

“西蒙斯！怎么了？！”米莱大惊失色，立刻扑到医疗舱边查看监控数据，“血压飙升！脑波异常！精神安定剂！快！”

冰凉的药物再次注入血管，强行压制着那撕裂灵魂般的剧痛和入侵的精神污染。艾登大口喘息着，如同离水的鱼。夏亚那冰冷玩味的声音和充满恶意的精神触感逐渐退去，但留下的寒意却深入骨髓。

破碎的容器……呕吐的少年……还有那如影随形的、来自赤色彗星的冰冷窥视。

艾登躺在冰冷的医疗舱里，在药物的强制作用下，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但这一次，黑暗不再平静。破碎的战斗画面、钢铁扭曲的噪音、扎古驾驶员临死的惨叫、凯狂怒的嘶吼、阿姆罗惊恐的干呕、布莱德沉重的话语、还有夏亚那如同毒蛇舔舐般的精神低语……所有的一切，都在他混乱的意识深处疯狂搅动、碰撞、融合。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混合着剧痛、恐惧、愤怒和对自身存在巨大困惑的冰冷意志，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在这破碎的容器中无声地回荡。战争的铁棺已然合拢，而冰冷的星尘，正从棺盖的缝隙中，无情地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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