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夜间谜团

消毒水的气味在午夜三点突然变了质。

程砚捏着保温杯的手指猛地收紧，不锈钢表面凝着的水珠顺着指缝滑进白大褂口袋，混着处方笺边缘的锯齿状褶皱，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走廊顶灯正以 0.3 秒一次的频率闪烁，把他的影子在墙面上拉得忽长忽短，像条脱水的带鱼。

特殊病区的夜间巡逻本该是例行公事。但现在，三楼西侧的防火门把手上，挂着半块风干的纱布。

他推开门的瞬间，一股焦糊味顺着鼻腔钻进天灵盖。不是酒精棉燃烧的清爽气味，更像什么蛋白质被烤焦的腥甜，混杂着紫外线灯管特有的臭氧味，在空气里凝成粘稠的网。

护士长林淑琴背对着他站在治疗室中央，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暗褐色斑点。她手里举着支长柄紫外线灯，灯管发出的蓝紫色光晕在瓷砖地面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把她的影子劈成无数段，像被剁烂的肉。

“林姐？” 程砚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回声，保温杯里的枸杞茶晃出半杯，“这个时间消毒不符合规程。”

林淑琴的肩膀像生锈的合页般顿了顿，手里的紫外线灯突然朝地面倾斜。程砚这才看清，她脚边堆着半箱病历，纸张正在蓝紫色光线下蜷曲变黑，边缘腾起的不是火苗，而是一缕缕银白色的烟，像被掐灭的烟蒂在吐出最后一口气。

最诡异的是那些灰烬。

本该四散飘落的纸灰在紫光里悬浮着，像被无形的线牵着，慢慢聚成一团团不规则的形状。程砚眯起眼，心脏突然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 那团灰雾的轮廓，和上周被他扔进焚化炉的处方笺灰烬惊人地相似。

“程医生？” 林淑琴缓缓转过身，口罩上方的眼睛红得吓人，像是刚哭过，又像是长时间盯着强光。她手里的紫外线灯 “哐当” 一声砸在地上，灯管碎裂的瞬间，蓝紫色光芒骤然熄灭，治疗室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应急灯在三秒后亮起，幽绿色的光线里，程砚看见那些悬浮的纸灰已经落回地面，和普通灰烬没什么两样。但林淑琴脚边的病历箱敞着口，露出里面剩下的几张纸，边缘明显有被灼烧的痕迹。

“处理过期病历。” 林淑琴弯腰去捡紫外线灯的碎片，手指在颤抖，“上周的院感检查说……”

“紫外线消毒灯管的波长是 254 纳米。” 程砚打断她，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冷，“这个波段只能杀菌，不能焚烧东西。你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

他往前走了两步，应急灯的绿光在林淑琴脸上投下沟壑纵横的阴影，让她看起来突然老了十岁。她的白大褂袖口沾着些亮晶晶的东西，凑近了才发现是结晶状的盐粒，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程医生刚来特殊病区，有些规定还不清楚。” 林淑琴突然直起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块沾着酒精的纱布，正使劲擦着地面的灰烬，“这些是…… 传染病患者的废弃资料，必须特殊处理。”

程砚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护士长常年戴着手链的地方，有一圈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更奇怪的是，她擦地的动作完全不对 —— 那些灰烬明明在她脚边，她的纱布却在半米外的空地上来回摩擦，像是在擦什么看不见的污渍。

这时，走廊里传来电梯到达的 “叮咚” 声，打破了治疗室里诡异的寂静。程砚回头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纸张翻动的窸窣声，等他转回来，林淑琴已经把那箱病历塞进了墙角的消毒灭菌器，正用力按动启动键。

“温度设置 60 度？” 程砚盯着灭菌器的显示屏，眉头皱得更紧，“销毁纸质文件至少需要 180 度高温，你这是在……”

灭菌器的舱门突然 “砰” 地一声弹开，一股白雾涌了出来。程砚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看见白雾里飘出几张燃烧到一半的纸，边缘还在冒着火星。其中一张碎片慢悠悠地落在他脚边，上面隐约能看见 “特殊收容措施” 几个字，后面跟着的编号被烧得只剩个 “Ω”。

林淑琴尖叫着扑过去关舱门，手指被烫得瞬间起了水泡，但她像是感觉不到疼，只是疯狂地按着按钮。程砚注意到，她的指甲缝里嵌着些黑色的粉末，和上周他在自己办公室发现的那些 —— 处方笺燃烧后的灰烬颜色一模一样。

“够了。” 程砚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像摸到块冰。他突然想起下午巡房时，307 床的患者说过的话 —— 那个总说天花板在渗黑色液体的老头，指着护士长的背影喃喃自语：“她身上有妈妈的味道，烧焦的味道。”

林淑琴猛地甩开他的手，后退时撞到药品架，几瓶葡萄糖摔在地上，玻璃碎片混着淡黄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裤腿。她盯着程砚的眼睛突然睁大，瞳孔里映出应急灯的绿光，像是两团鬼火。

“你不懂！” 她的声音突然拔高，又猛地压低，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它们在病历里产卵，不烧掉的话……”

话没说完，治疗室的门被推开了。两个保安举着手电筒站在门口，光束在房间里扫来扫去，最后落在满地狼藉上。

“程医生？林护士长？” 领头的保安挠了挠头，“监控室说这边有异常，看见您二位……”

“没什么。” 程砚抢先开口，弯腰捡起脚边那张燃烧过的纸片，飞快地塞进白大褂口袋，“消毒设备出了点故障，我们正在处理。”

保安的手电筒扫过墙角的灭菌器，舱门还在冒着白烟。“可是监控显示……” 他迟疑了一下，“只有林护士长一个人在这儿，对着空气说话。”

林淑琴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程砚转头看她，发现她的视线正死死盯着保安身后的墙角，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但没发出声音。

那个角落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废弃的血压计和半盒棉签。

“监控可能出问题了。” 程砚走上前，挡在林淑琴和保安之间，“特殊病区的线路经常接触不良，我明天让维修科来看看。” 他从口袋里掏出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枸杞的甜味在舌尖散开，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感 —— 那是他刚才闻到焦糊味时，生理性反胃留下的余味。

保安对视一眼，显然不太相信，但也没再追问。“那您二位处理完早点休息，有情况随时呼叫我们。” 他们转身离开时，程砚注意到其中一个保安的后颈上，有块淡青色的印记，形状像条扭曲的蛇。

门关上的瞬间，林淑琴突然瘫坐在地上，双手抱着头开始发抖。程砚蹲下来，看见她白大褂的后背上，不知何时沾了片巴掌大的暗褐色污渍，边缘还在微微蠕动，像是有生命。

“那些病历里到底有什么？” 程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想起接手特殊病区的第一天，院长把他叫到办公室，指着一份厚厚的协议说：“这里的患者都是特殊情况，有些事情，知道得越少越好。”

林淑琴突然抬起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见过天花板渗东西吗？”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不是水，是…… 有温度的，黑色的……”

程砚的心脏猛地一跳。307 床的患者也说过同样的话，形容那东西像 “妈妈的奶水，就是太黑了”。当时他以为是老年痴呆引起的幻觉，但现在看来……

“我烧的不是病历。” 林淑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得像指甲刮过玻璃，“是它们的卵，那些从墙里渗出来的东西，会在纸上产卵……” 她突然抓住程砚的手，指甲几乎嵌进他的肉里，“你千万别看燃烧后的灰烬，尤其不能在紫外线下面看，它们会……”

话没说完，治疗室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应急灯也没亮，整个房间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程砚感觉到林淑琴的手猛地松开，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似乎朝着窗户的方向跑去。

他摸索着站起来，手碰到墙壁时，感觉指尖传来一阵黏腻的触感。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看见墙壁上渗出了些黑色的液体，正顺着瓷砖的缝隙缓缓流下，在地面聚成小小的水洼。

那液体看起来和 307 床患者描述的一模一样。

程砚掏出手机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房间，却没看见林淑琴的身影。窗户是关着的，插销还牢牢地插在锁孔里。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只有墙角的灭菌器还在冒着白烟，舱门半开着。他走过去，看见里面剩下的病历已经全部变成了黑色的纸灰，在舱底堆成一个奇怪的形状 —— 像是一只张开翅膀的鸟，又像是某种扭曲的符号。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是监控室打来的。程砚按下接听键，里面传来保安惊慌的声音：“程医生，您快来一趟监控室！三楼西侧的监控…… 出怪事了！”

他跑出治疗室的时候，没注意到自己白大褂的口袋里，那张从地上捡起的纸片正在慢慢燃烧，灰烬透过布料的缝隙掉出来，在走廊的地面上留下一串细碎的痕迹。那些痕迹在应急灯的绿光下，隐隐组成了一个复杂的符号，像是一只正在睁开的眼睛。

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指示灯突然开始闪烁，绿色的光芒里，程砚仿佛看见有什么东西正从天花板的角落里慢慢渗出来，带着和治疗室里一样的焦糊味，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他握紧了口袋里的那张纸片，灰烬已经冷了，但他的指尖却感觉越来越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下面钻出来。

本书首发来自17K小说网，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