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克莱因瓶胡同：首战记忆蠕虫

扭曲！眩晕！失重感！

墨昊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台高速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四周是疯狂闪烁、撕裂又缝合的破碎景象：剥落的墙皮流淌着污水，悬空的楼梯通向深渊，一面巨大的玻璃窗里映照出无数个倒悬的自己……脚下时而是坚实的水泥地，时而又变成黏稠的泥沼。他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那冰冷、稳固的青铜伞骨，和前面那个在混乱光影中若隐若现的纤细背影。

伊婷的身影在扭曲的“夹缝”中快速穿行。她右手紧握伞柄，青蒙蒙的光晕从伞面流淌而下，形成一道薄薄的光膜，勉强隔绝着周围空间混乱的撕扯力。左手则死死按在心口的青铜罗盘上，那枚菱形水晶的光芒透过她的指缝渗出，似乎为她指引着方向。她右眼的橙红血丝在昏暗混乱的光线下，如同两簇跳动的火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跟紧！别掉队！”她的声音在空间扭曲中显得有些缥缈，但语气中的紧迫感不容置疑，“它们追来了！”

墨昊猛地回头。只见在身后那光怪陆离的“通道”尽头，无数透明的、蠕动的轮廓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来！正是那些被称为“记忆蠕虫”的东西！它们无声无息，所过之处，连扭曲的空间都仿佛被“啃噬”得更加不稳定，留下一种令人心悸的虚无感。

恐惧再次攫住心脏，但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墨昊咬紧牙关，拼尽全力跟着伊婷的步伐。他感觉自己的肺像破风箱一样嘶鸣，双腿灌了铅般沉重，每一次落脚都仿佛踩在棉花上。这该死的“夹缝”不仅扭曲空间，似乎连体力和时间的感知都一并搅乱了！

“这边！”伊婷突然一个急转，拽着墨昊冲进一条狭窄的“胡同”。

这条“胡同”更加诡异！两侧的墙壁并非笔直，而是以一种违背常理的弧度向内弯曲、延伸，最终在视线尽头诡异地“连接”在一起！头顶是倾斜的、流淌着暗绿色液体的“天空”，脚下是布满裂缝、不断渗出黑水的“地面”。整个空间像一个巨大的、内外翻转的瓶子——一个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

“小心！”伊婷厉喝一声，猛地将青铜伞向身侧一旋！

嗡！

青蒙蒙的光晕暴涨，形成一道弧形的屏障！

几乎在同一时间，数条速度极快的记忆蠕虫如同透明的箭矢，狠狠撞在屏障上！

噗嗤！噗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油脂滴在烧红铁板上的声音。被青光扫中的蠕虫瞬间僵直、扭曲，透明的身体冒起一股淡淡的黑烟，随即如同泡影般溃散消失。但更多的蠕虫前仆后继，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冲击、啃噬着青光屏障！屏障剧烈震颤，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伊婷闷哼一声，右眼的血丝瞬间又扩散了一圈，几乎覆盖了半个眼球！她握着伞柄的手微微颤抖。

“它们太多了！屏障撑不了多久！”伊婷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这鬼地方的拓扑结构被污染扭曲成了死循环！我们被困住了！”

墨昊的心沉到谷底。他看着屏障外那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透明轮廓，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跑？往哪跑？前面是扭曲连接的瓶壁，后面是汹涌的虫群！难道真要死在这个鬼地方，变成这些虫子嘴里的“记忆碎片”？

不！他不能死！他还没弄清楚那张该死的黑卡是怎么回事！还没找到大福消失的真相！还没……让那个忘恩负义的老张知道他是谁！

强烈的求生欲和愤怒在胸中燃烧。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死死盯着这条扭曲诡异的克莱因瓶胡同。瓶壁的弧度，脚下裂缝的走向，头顶“天空”流淌的诡异轨迹……混乱中，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如同电光般击中了他！

这扭曲的、内外无限的路径……这看似混乱无序的空间折叠……

“等等！”墨昊猛地抓住伊婷的手臂，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这条路……这结构！我认识！”

伊婷一怔，右眼血丝跳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像送快递的路线！”墨昊语速飞快，目光如同扫描仪般在扭曲的空间中逡巡，“城西幸福花园那片老筒子楼！那鬼地方导航没用，全是这种七拐八绕、上楼下楼、最后莫名其妙绕回原地的死胡同！我跑了三年，哪条路是死路，哪条路能钻空子，全刻在脑子里了！”

他指着前方那看似连接在一起的瓶壁：“那里！看着是连着的，但按幸福花园三栋二单元那个奇葩天井的走法，应该有个视觉死角！是墙壁‘折叠’造成的假连接点！后面应该有个被藏起来的‘缝’！”他又指向脚下一条不起眼的、渗出黑水的裂缝，“还有这缝！走向跟筒子楼后面那条堆满杂物的消防通道一模一样！踩着特定的点，能直接穿过去，避开主路！”

伊婷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的光芒。她右眼的血丝依旧燃烧，但看向墨昊的目光第一次带上了审视之外的意味。这个看似普通的快递员，他的“认知”竟然能穿透污染扭曲的空间拓扑？

“你确定？！”她急促地问。

“赌一把！”墨昊咬牙吼道，反手抓住伞骨，“跟我走！信我！”

他没有时间解释，完全凭着肌肉记忆和那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猛地拖着伊婷，朝着他指出的那个“视觉死角”冲去！

“向左三步！踩那块凸起的砖！”墨昊嘶吼着指挥。

伊婷毫不犹豫，伞光护住两人，精准踏出。

看似坚实的瓶壁在他们撞上去的瞬间，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果然只是一个扭曲的空间投影！两人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

“右转！跳！下面是虚的！”墨昊再次大喊。

两人跃起，下方看似是深不见底的虚空，落脚时却踩在了另一段倾斜的、布满管道的“地面”上！

“沿着这条裂缝走！别管它歪不歪！”墨昊拉着伊婷，在狭窄扭曲的裂缝通道中疾奔。身后，失去目标的虫群发出无声的尖啸，疯狂撞击着他们刚才“穿过”的瓶壁投影，却无法再锁定他们的位置！

伊婷右眼的血丝随着脱离虫群核心包围圈，终于停止了扩散，但依旧触目惊心地盘踞着。她紧紧跟在墨昊身后，看着他凭借着对“配送路线”的深刻记忆，在这片被污染扭曲的迷宫中左冲右突，如同一条回到熟悉水域的鱼。

几分钟后，墨昊猛地停下脚步，指着前方：“到了！”

前方，扭曲的克莱因瓶结构终于到了尽头。一道散发着微光的、如同水波般荡漾的“门”出现在视野中。门外，隐约可见熟悉的、被雨水冲刷的街道景象！

“出口！”伊婷精神一振，青铜伞光芒微吐，准备一鼓作气冲出去。

然而，就在两人距离出口仅有几步之遥时，异变陡生！

那出口的光门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一只巨大无比、由无数细小蠕虫汇聚而成的、半透明的“巨口”，猛地从光门旁的阴影中探出！它无声地张开，带着吞噬一切的贪婪，朝着落在后面半步的伊婷当头噬下！速度之快，远超之前任何一条蠕虫！

伊婷瞳孔骤缩！她大部分力量都在维持伞的防御和指引方向，此刻旧力刚去，新力未生！青铜伞来不及回防！右眼的血丝疯狂跳动，预警着致命的危机！

千钧一发之际！

“小心！”墨昊目眦欲裂！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比思维更快！他猛地将伊婷往自己身后狠狠一拽，同时，一直被他死死攥在左手的那张黑色卡片，被他下意识地、如同投掷飞镖般朝着那张噬咬而来的巨口甩了出去！

“滚开！”

他心中只有一个无比强烈的念头：挡住它！哪怕一秒！

愿望，在绝境中再次形成。

嗡！

那张飞出的黑卡，在接触到蠕虫巨口边缘的瞬间，骤然爆发出强烈的乌光！那光芒并非扩散，而是瞬间形成了一个极其微小、但凝练无比的“点”！一个绝对静止的、仿佛时间被冻结的“点”！

扑哧！

蠕虫巨口咬在那“点”上，如同咬中了一块宇宙中最坚硬的顽石！没有声音，但巨口前端，所有接触到乌光的蠕虫，瞬间凝固、僵直，然后如同被投入王水的冰块，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巨口的吞噬之势被硬生生遏制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伊婷被墨昊拽到身后，青铜伞终于来得及回转！伞面青光大盛，如同一面坚实的盾牌，狠狠撞在因为受阻而略微迟滞的巨口侧面！

轰！

这次是实打实的碰撞！青光与蠕虫的虚无之力炸开一圈无形的冲击波！墨昊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被卡车撞中，和伊婷一起被狠狠抛飞出去！眼前一黑，耳边只剩下嗡鸣。

他感觉自己撞破了那道水波般的光门，冰冷的雨水和熟悉的地面触感瞬间回归。他重重摔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骨头像是散了架，呛出一口血沫。

挣扎着抬起头，他发现自己和伊婷已经摔出了那条诡异的“夹缝”，回到了现实的城市街道。雨还在下，路灯昏黄。身后，那条扭曲的胡同入口正在如同幻影般迅速变淡、消失。

而那张救了他和伊婷一命的黑色卡片，正静静地躺在不远处的积水中，乌光尽敛，恢复了那纯粹的、深不见底的漆黑。

“咳咳……”墨昊挣扎着想爬起来去捡卡。

“别动！”伊婷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已经站了起来，青铜伞撑着地，脸色苍白如纸，右眼的血丝虽然依旧明显，但不再疯狂扩散。她看着墨昊，眼神复杂。

墨昊这才感觉到，除了身体的剧痛，脑海中再次传来那种熟悉的、被挖走一块的空洞感。这一次，遗忘的……是昨天那场导致他迟到、被老太太投诉的该死的交通堵塞的具体细节？还是……老张借给他那件雨披的颜色？

记忆再次被支付了代价。为了挡住那致命的一击。

“你……”墨昊看着伊婷，又看看那张躺在雨水里的黑卡，声音嘶哑，“那卡……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伊婷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黑卡旁，弯腰将其捡起。冰冷沉重的触感传来，那张卡在她手中异常安静，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从未发生过。她低头凝视着卡片，又抬眼看向墨昊，右眼的橙红血丝在雨夜中如同妖异的烙印。

“它叫‘秩序之心碎片’，”伊婷的声音低沉而凝重，“或者说，是碎片之一。而你刚才支付的‘路费’……”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墨昊疲惫茫然的脸，“是你关于‘东风快递站’最后一段清晰的记忆——那张你坐了三年、扶手被磨得发亮的旧椅子。现在，它在你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椅子’的概念了。”

墨昊浑身一颤，猛地看向身后——那条扭曲的胡同已经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而在那个位置，原本应该矗立着“东风快递站”的地方……

只剩下一片被雨水冲刷的、空荡荡的、长满杂草的空地。

关于那个站点的最后一点真实印记，连同那张椅子，一起被抹去了。

代价，清晰而残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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