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水月剑悟

悦来客栈的普通客房里，油灯将叶青山的影子投在墙上，随火光摇曳不定。

窗外，青溪镇的夜市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

叶青山盘腿坐在床榻上，膝上摊开着那本《断水剑法》残篇。

薄薄的册子只有七页，记载着三式剑招和几句晦涩的口诀。

他已经研读了两个时辰，眉头却越皱越紧。

"抽剑断水水更流……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叶青山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

这三式剑招看似简单，但每当他在心中演练时，总觉得缺少了什么关键之处，就像一首曲子少了最重要的音符。

桌上的茶已经凉了，杯底沉淀着几片舒展开的剑形茶叶。

叶青山伸手去拿茶杯，余光瞥见放在一旁的相片——叶凡在阳光下笑得灿烂，眼角微微上挑的模样与他年轻时如出一辙。

指尖触到相片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暖流突然从指间窜入经脉。

叶青山浑身一震，眼前的世界开始扭曲、旋转，茶肆的嘈杂声、街道的叫卖声、甚至自己的呼吸声都迅速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的嗡鸣。

"这是……？"

恍惚间，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水面上。

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满天繁星，仿佛天地倒置。

远处，一轮明月低垂，银辉洒落，将整个空间染成梦幻的蓝色。

"爸……"

熟悉的声音从水面下传来。叶青山心头剧震，低头看去——

叶凡的脸庞清晰地映在水中，却比照片上成熟了许多，眉宇间多了几分坚毅。

最令人震惊的是，水中影像的叶凡竟然穿着一袭白衣，腰间悬着一柄通体湛蓝的长剑。

"凡凡！"叶青山跪在水面上，双手拼命去捞，指尖却只激起一圈圈涟漪。

水中叶凡的影像随着波纹扭曲，但声音却愈发清晰：

"水无常形……剑亦如是……"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叶青山脑海中炸响。

刹那间，水面上的星空开始旋转，无数星光汇聚成一个个持剑的小人，在他周围演练剑法。

那些剑招与断水剑法残篇上的三式有七分相似，却又精妙十倍不止。

叶青山如饥似渴地看着这些剑招，身体不自觉地跟着动了起来。

没有剑在手，但他的每一根手指都化作利剑，在虚空中划出玄妙的轨迹。

九式剑招循环往复，从最初的生涩到渐渐流畅，最后如行云流水般自然。

"第一式，细水长流……"

"第二式，飞瀑倒悬……"

"第三式，深潭无波……"

……

"第九式，万川归海……"

每练一遍，叶青山就感觉体内的某种桎梏被打破一层。

经脉中流淌的力量不再像拔剑斩天术那般凌厉刚猛，而是变得绵长深邃，如同江河奔涌，生生不息。

不知过了多久，水面突然剧烈震荡。

远处那轮明月化作一柄通天彻地的巨剑，向他当头斩下。

叶青山不躲不闪，右手并指成剑，迎着巨剑刺去——

"砰！"

茶杯落地的声音将叶青山惊醒。

他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仍坐在客栈的床榻上，窗外已是晨光熹微。

奇怪的是，那杯茶才刚刚倾倒，茶水还在木地板上蔓延，冒着丝丝热气。

"一夜……还是瞬间？"叶青山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掌心中，那张照片安静地躺着，叶凡的笑容依旧。

但此刻他脑海中，九式完整的断水剑法清晰如刻，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

更奇妙的是，当他内视己身时，发现经脉中流淌的力量分成了两道：

一道如骄阳炽烈，是拔剑斩天术的剑意；一道似月光清冷，是新悟的断水剑意。

两道剑意并行不悖，在丹田处形成一个完美的阴阳鱼图案。

叶青山迫不及待地抓起短剑，来到客栈的后院。

晨雾未散，院中几株梅树上凝着露珠，角落里立着几个石灯笼，显然是供客人练武所用。

站定身形，叶青山深吸一口气。

这一次，他没有使用拔剑斩天术那种爆发式的起手，而是缓缓将短剑平举胸前，剑尖微微下垂，如同垂柳拂水。

"第一式，细水长流……"

短剑动了，轨迹轻柔得如同溪水流过卵石。

但剑锋所过之处，空气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叶青山感觉自己不是在挥剑，而是在引导某种早已存在的力量。

剑招连绵不绝，从第一式自然过渡到第二式、第三式……

当练到第七式"镜花水月"时，奇妙的事情发生了——短剑周围竟然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水雾，随着剑势流转，在晨光中折射出七彩光芒。

叶青山的身影在这些水雾中幻化出数个残影，仿佛同时有多个他在练剑。

"第九式，万川归海！"

最后一式，叶青山剑势陡然加快。

短剑化作一道银色匹练，院中的雾气、露珠全部被牵引而来，在剑尖形成一颗晶莹的水球。

随着一声轻喝，水球爆裂开来，无数水滴如利箭般射向四面八方。

"嗤嗤嗤——"

十步外的石灯笼表面突然出现无数细孔，接着"咔嚓"一声，整齐地裂成两半。

上半截缓缓滑落，断口处光滑如镜，能照出人影。

叶青山收剑而立，胸口微微起伏。

这一套剑法看似柔和，实则消耗极大。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剑法的威力——那石灯笼是用青岗岩雕成，普通剑剑难伤分毫，却被水珠洞穿。

"好一个'上善若水'。"

沙哑的声音从院墙上传下。

叶青山猛然抬头，只见盲剑叟不知何时坐在墙头，那根青竹杖横放膝上。

晨光中，老者的银白剑瞳格外醒目，正"望"向石灯笼的断面。

"前辈何时来的？"叶青山暗自心惊。

以他现在的感知力，竟没发现有人靠近。

"从你第一式开始。"

盲剑叟轻飘飘地落下，青竹杖点地无声，"有意思，真有意思……断水剑法在万剑大陆流传三十六个版本，却无一完整。你这一夜之间，竟悟出了原版。"

叶青山瞳孔微缩："原版？"

盲剑叟不答，反而问道："你可知'天水剑宗'？"

见叶青山摇头，老者叹了口气："千年之前，天水剑宗乃是万剑大陆第一剑派，其镇派绝学《天水九剑》号称'剑中至尊'。

后因一场大变故，剑宗覆灭，《天水九剑》散落四方。你刚才所练，正是其中三剑的精髓。"

叶青山心头一震。难怪那九式剑法如此精妙，原来有这般来历。

但更让他在意的是盲剑叟的言外之意："前辈是说……这剑法与我要找的人有关？"

盲剑叟的银白剑瞳微微闪烁："三日后，古剑冢开启。那里曾是天水剑宗的一处分坛。"

叶青山如遭雷击。

梦中水中倒影的叶凡，确实佩着一柄湛蓝长剑！

他急步上前："前辈见过我儿子？"

"剑名'秋水'，是天水剑宗镇宗三剑之一。"

盲剑叟的声音飘忽起来，身影竟在晨光中渐渐淡去，"古剑冢……或许有你想要的答案……"

"前辈！"叶青山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缕消散的雾气。

院中重归寂静，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只有地上那分成两半的石灯笼，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回到房中，叶青山再次端详儿子的照片。

这一次，他特别注意了叶凡腰间——原本空无一物的位置，在阳光下似乎真的有一道微弱的蓝光闪过。

当他凝神细看时，又消失不见。

"天水剑宗……古剑冢……"叶青山轻声念叨着这些陌生名词，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

冥冥中，他感觉有一条无形的线，将儿子、剑法与那个失落的剑宗联系在一起。

窗外，青溪镇完全苏醒过来。

街道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

叶青山收拾好行囊，将照片贴身收好。在离开客栈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院中那个被斩断的石灯笼。

阳光下，石灯笼的断面上，隐约浮现出一幅地图的纹路——

那是剑气的自然留痕，还是某种刻意为之的指引？

叶青山不得而知，但他确信一点：寻找儿子的路上，剑道将是他最可靠的伙伴。

"凡凡，等着爸爸。"他轻声说道，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剑柄上。

体内的两道剑意似乎感应到他的决心，同时发出清越的共鸣。

客栈大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叶青山没有看到——照片上的叶凡，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个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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