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丫鬟欺负与芸香的出现

苏清禾被拖出养心殿时，发钗散了，月白襦裙沾满血污。曾经的金枝玉叶，如今被扔进了浣衣局，和一群粗使丫鬟挤在一处。

“哟，这不是金贵的公主吗？”一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淬了口唾沫，把一摞脏衣扔在她面前，“还愣着？亡国奴就得有亡国奴的样子，赶紧搓！”

皂角的涩味刺得她手心发红，冰水浸得指尖发僵。有丫鬟故意撞翻她的木盆，脏水溅了她一身；有人在她晾晒的衣物上踩脚印，嘴里还骂着“妖姬”。苏清禾咬着唇，把眼泪逼回去——父皇不在了，她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可每次刁难正要变本加厉时，总有意外打断。要么是管事嬷嬷忽然来查岗，要么是不知从哪窜出的野猫打翻了丫鬟手里的棍子。一次，一个丫鬟举起木槌要砸向她，身后突然“哐当”一声，堆放的水桶塌了，泼了那丫鬟满身，也惊来了巡逻的士兵，吓得她再不敢动手。

苏清禾只当是运气，却不知暗处总有双眼睛盯着。他站在宫墙阴影里，看着她笨拙地搓洗衣物，看着她被欺负时挺直的脊背，指节捏得发白。身旁的亲信低声问：“主子，真要这样看着？”

他没回头，声音冷硬：“按规矩来。”可眼底掠过的痛楚，却泄露了心思——他要磨去她的娇气，让她在这乱世里活下去；又怕她真受了委屈，只能用这种隐秘的方式，替她挡去致命的伤。

浣衣局的月光，比长信宫的冷得多。苏清禾抱着膝盖缩在角落时，总能听见窗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某种无声的守护，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固执地停留。

深秋的河水冷得像冰。苏清禾正蹲在河埠头捶打衣物，背后突然传来一股猛力，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朝前栽进水里。

冰冷瞬间包裹了她，呛水的窒息感让她拼命挣扎，双手胡乱抓着，却只捞到一把把刺骨的河水。耳边隐约传来岸上丫鬟们的嗤笑：“看她还装不装金贵！”“淹死才好，省得碍眼！”

意识渐渐模糊时，有人猛地托住了她的腰，将她往岸边带。她被拽上岸时，咳得撕心裂肺，浑身湿透地瘫在地上，看见救她的是个面生的侍卫——不是他身边常跟着的那几个。

侍卫没多言，只脱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沉声道：“此地危险，姑娘快回。”说完便转身离开，步履匆匆，像是执行完命令就要立刻复命。

苏清禾裹着带着体温的袍子，望着侍卫消失的方向，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此刻正在处理军务的他，在听到侍卫慌张来报“浣衣局苏姑娘落水”时，手里的狼毫笔“啪”地断成两截，指腹被笔尖划破了都浑然不觉。

“谁干的？”他的声音低哑得吓人。

“是……是几个粗使丫鬟。”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无波澜，只冷冷吩咐：“拖下去，杖二十，发去最苦的营房浣衣。”顿了顿，又补了句，“别让她知道。”

暮色漫上来时，苏清禾坐在浣衣局的角落，烤着微弱的炭火。袍子上的皂角味里，似乎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他常用的冷松香气。她不懂这突如其来的援手，只觉得这乱世里的暖意，都藏着猜不透的深意。

落水后的第三日，浣衣局来了个新丫鬟，名叫芸香，手脚麻利，话不多，却总在苏清禾被刁难时不动声色地解围。

苏清禾搓洗衣物的手被冻裂，芸香会悄悄塞给她一盒冻疮膏；有人故意克扣她的吃食，芸香端来的粥里总会多几块咸菜；夜里她咳得厉害，芸香便在她枕边放上晒干的枇杷叶。

“你为何要帮我？”一次，苏清禾忍不住问。

芸香正替她缝补磨破的袖口，闻言手下一顿，淡淡道：“姑娘是好人，该被好好待着。”

苏清禾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没再追问。她不知道，芸香每晚都会悄悄去一趟书房，向他禀报她的境况：“姑娘今日喝了半碗粥，夜里睡得安稳些了，就是还在咳……”

他坐在灯下，听着这些琐碎的细节，指尖在砚台上轻轻摩挲。“让膳房每日送一盅姜枣汤，别说是我的意思。”他低声吩咐，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芸香应声退下，心里却清楚，这位新帝看似冷硬，夜里批阅奏折时，案头总放着一枚磨得光滑的暖玉——那是当年苏姑娘送他的。

而苏清禾，只当芸香是乱世里难得的善意。她渐渐习惯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却不知这份温暖背后，藏着他不敢宣之于口的愧疚与牵挂。

有芸香在身边，苏清禾的日子渐渐安稳了些。

那些曾刁难她的丫鬟见芸香总能不动声色地护住她，又隐约察觉到芸香似乎有些“后台”，便不敢再轻易招惹。有时遇到故意找茬的管事，芸香也总能用几句不软不硬的话挡回去，既没暴露身份，又护了苏清禾周全。

苏清禾渐渐对芸香放下心防，会和她聊起以前宫里的趣事，说长信宫的梅花开得最好，说父皇教她写的第一个字是“苏”。芸香总是安静地听着，偶尔插一两句，眼神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同情。

一日，苏清禾在晒好的衣物里发现一方干净的帕子，绣着小小的苏花，针脚细密，像极了她从前的手艺。她疑惑地看向芸香，对方只笑了笑：“见姑娘总用旧帕子，顺手绣了块新的。”

苏清禾捏着帕子，指尖触到温润的丝线，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滋味。她不知道，这方帕子是芸香照着他珍藏的那支木簪纹样绣的，而那木簪，是他当年亲手为她雕的。

日子在平静中缓缓流淌，苏清禾以为这样的安稳会持续下去，却没察觉，芸香看她的眼神里，除了怜惜，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忧虑——她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要还做的。

芸香的温顺背后，藏着两重身份的秘密。

她不仅是顾晏派去照顾苏珩的人，更是顾晏大哥安插的眼线。当初大哥得知他暗中护着苏清禾，冷笑一声，将芸香送到他面前：“既然你舍不得动她，总得有人替你盯着。她是前朝公主，留着就是祸患。”

他接下了芸香，心里清楚大哥的用意——既要监视苏清禾的动向，也要试探他的底线。

芸香每日向他禀报苏清禾的起居，转头便会把更细致的细节传给大哥：“苏姑娘今日去了后院的老槐树旁，逗留了片刻”“她对着一块旧玉佩发呆许久”。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信息，在大哥那里都成了揣摩苏清禾是否心怀异志的依据。

一次，大哥密令芸香给苏清禾的药里加些东西，让她身子亏弱些，断了复起的可能。芸香握着药包，指尖发颤。她既想讨好大哥，又怕真伤了苏清禾会触怒他。最终，她偷偷换了无害的草药，只回禀说“已照办”。

她在两个男人之间周旋，既不想伤害苏清禾，又不敢违逆大哥的命令。而这一切，苏清禾全不知情。她只觉得芸香有时会望着宫墙的方向出神，却不知那眼神里，藏着足以颠覆她安稳日子的惊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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