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与九门

海之国的都城建在一片广袤的高原上，从富丽堂皇的中宫屋顶上便可以看到星罗棋布的皇城百态。皇城外围有旧时代的断壁残垣，传说是覆灭前朝的见证。参与过建国之战的人们都知晓-前朝皇子尉迟九在自知胜利无望之后主动劝降当时占皇城军四分之一的亲卫军，条件之一便是保留被战火毁去的满目疮痍的旧址。前朝覆灭至今已几十年有余，第一代海皇无天的墓碑已经在皇家陵园落座十年。但如今的海皇仍旧排众议将这断壁残垣横亘在皇城之外。海之国人们都言当今的海皇是重信之人。

旧城西址有一片未名湖，湖在旧址的包围之内。坐在湖侧的垂柳扶风中便可以透过成片的残砖败瓦将视线投掷皇城中最繁华的角落。湖边有一处地方地势很低，有庭悬于其上与小径隔开。细心的路人发现，每每晨时或是傍晚，总有两位谦谦如玉的公子在此地势低洼处坐在两块石头上下棋。他们一个眉峰聚似剑，一个婉笑深似渊。但好巧不巧，铮铮的贵气偏偏又那么像。

假如有那么一天，九门比无早先到了，九门会随手执一个黑白棋，然后先手落子，肃静等待无的到来。但若是无先到，无便会等着九门，然后平静的问他：你先我先。九门总是从两种选择中快速抽脱，无也从不质疑九门的选择。他们有的时候分输赢，有的时候就只是在结果的最后一个拐点坦诚认输，可能是要赢的一方，可能是要输的一方。近来，这个你情我愿可能又无甚意义的僵局被打破了。因为无带着兵士来到了未名湖畔。他们依旧下棋，凌厉的攻势与平静的面容却与当初想去甚远了。无问九门为何这样做，整整七年，海之国三公主无栀被幽禁在千里之外的荒城里。虽说除了那条于七年前修建的九门大道，无并未发现任何蛛丝马迹，但无知道凶手就是九门 。“我想让你当皇帝。”九门平静的说。“那你呢，去死吗？”无将刀戟单手置于九门的脖颈。九门凛然的看了一眼无，然后用指尖推开刀戟，又执棋坐下。“做你的对手。”他说。

海之国现在的海皇无法是无的父亲，而无仅仅是最不受帝皇青眼的三皇子殿下。九州朝议，海之国海事代理，兵权，人事任免，这些帝国的所有事务都被大皇子无始罢揽。无法已积病日深，七年之前幼女被掳掠之痛更是在当时令他吐血晕厥在朝议之中。正如世人传言，他是位重信慈善值得称义的皇帝。但也就是这样一个皇帝，在前尘并续的孽缘中于城破之日侵犯了前朝公主尉迟云，尉迟云被尉迟九所救。就在尉迟九爆亡前不久，十二岁的无才被送到他父亲手上。

无被送往奇壁学习，师从大圣人愚圣。在他学成归来之前。从未见过他的父皇。

最终，无还是放下了刀戟。他屏退了左右又重新坐下。那天，他穿着威风凛凛的金色套甲，本以为能够以一种决绝的勇士之心杀掉这个王国的逆臣。但是，他还是心软了，在他的观念中，一切都还有转还的余地。

“我想和你说个故事？你听与不听。”九门抿了抿嘴唇说道。无将刀戟横于身侧。“听。”似端正的鼓音随着这一字蹦出，九门碾碎了手中的白棋。

一位亡国之君的儿子旗为了保住王国的有生力量背负着举世的骂名降了新朝。但新朝皇子兽却在城破之日侵犯了亡国的公主傻-也就是这个旧朝皇子旗的胞妹。兽与傻相识于一次阴谋设计，但傻却将旧王朝生命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封传令朱戎军团勤王的书信另一对虎符交由了兽。于是，城破之日，傻成了真的傻，兽成了真的兽。九门以手扶面，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继续说。旗在悲痛中仍选择隐忍，在新朝皇帝死后于多方扰阻下暗自积蓄力量。不幸的是，新朝的新皇帝却是兽。

在旗的寿宴上，兽带着军队来了，为了那个傻的可怜的傻。同样为了傻妹妹，旗不得已交出了他们养了十二年的的孩子，那是傻的孩子，也是兽的孩子。兽走了，但是只是为了送走那个孩子。

无已经松开了刀戟，他听的有些出神，怔怔的望着九门。

没错，兽又回来了，仅仅在第二天，第二天...。说到在这里，无第一次看到九门失态了。他的苦痛与与狰狞在变形的冷峻面庞上肆虐，有恶毒的野兽已经盘踞在他心尖。

“所以，你是九叔的儿子，尉迟门？”

九门笑了，笑的那样诡异，那样阴邪，如同一个恶魔。

那是一段恶的序曲，曲中人在孩子眼中尽为灰烬。十四岁的尉迟门与八岁的无栀躲在贺寿迟来的朱戎首领尉迟疆怀里瑟瑟发抖，在满屋兵士看不见的角落里。他们目睹了一场困兽的游戏。无法挟持着兄妹两人中的一个，先后让尉迟久放下挥于胸前的剑，让尉迟云放下横于颈间的刀。尉迟久在兵士的牵掣下狰红着双眼，在无法被激怒后当众向尉迟云扑去时，无数的长枪便刺穿了挣脱束缚的尉迟久的胸膛。“我是那么爱你！云儿。”无法的声音如同幽魂般飘荡，在孩子耳中成了不可磨灭的魔音。尉迟云的衣衫被撕烂，被拉扯，身体被禁锢被伤害，但却被野兽的糜音推向陌路的清醒。她拿住了刀，毅然决然的抹向了自己的脖间。孩子们惊惧的尖叫还未出声，便双双被敲晕在喘着粗气的尉迟疆怀中。

九门无意让无聆听恶的序曲，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诡异的笑容重新凝为平静，像一个谦谦公子。他站起身将碾碎的棋子抛散轻轻挥了挥手。被遣散的士兵重新汇聚，不过却是在九门的身后。

“奇壁的岁月很是难忘，特别是你代你老师布道讲坛的日子。如果你真的有心拯救天下万民，那么就尝试着争一下皇帝吧。还有，皇城里大都是我的人，你的对手不是大皇子，是我。九门说完，便转身走了。无静静的待在原地，想着奇壁岁月里他可否见过这个幼年一同长大的堂兄弟。原来，他已经快要将他与那段不愿看清的真相完全遗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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