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那年的春夜,叶凌霄又被那道刀鸣惊醒了。
月光像碎银般泼在窗纸上,他额角沁着冷汗,胸口的战魔纹还在发烫,仿佛被火炭烙过。
寒意从脊背窜起,指尖却滚烫如火,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他体内撕扯,连呼吸都带着灼热的腥气。
梦里那柄残破巨刀的影子还在眼前晃——刀身布满蛛网似的裂痕,却有暗红纹路顺着裂缝流转,像极了他心口的红纹。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金属摩擦的尖锐声响,以及某种低沉的震颤,像是龙吟,又似雷鸣。
最让他心跳如擂的是,当他在梦中伸出手时,那刀竟发出了类似龙吟的嗡鸣,像是在应和他。
那种声音直击耳膜深处,甚至让他的骨骼微微震颤,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共鸣。
"小将军..."他蜷起手指按住胸口,喉咙发紧。
老宗主总说战魔纹是他的"小将军",可此刻这"小将军"烧得他眼眶发酸,鼻腔里泛起一股铁锈味,像是血的味道,却又莫名熟悉。
他摸黑爬下床,就着月光看自己的掌心——那里竟浮着一道极淡的暗红纹路,像被刀刻过又很快消散的痕迹。
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如同被无形利刃划过,却不见血痕。
第二日晨雾未散时,叶凌霄蹲在演武场的桃树下,对着一块拳头大的青石板发怔。
他想起昨夜掌心的纹路,鬼使神差地运起了凌问天教的练气诀。
随着真气缓缓游走四肢百骸,他隐约感觉有一股陌生的力量在体内苏醒,如同沉睡的野兽被唤醒,蛰伏在经脉深处。
当真气在体内流转到第七周天时,心口的战魔纹突然一热,一股陌生的力量顺着经脉窜上右臂。
肌肉不由自主地绷紧,仿佛有千万根细针沿着神经刺入骨髓。
他下意识挥出一拳,却见一道赤色刀光破空而出,"咔嚓"一声将青石板劈成两半!
碎石溅落的声音清脆而密集,像暴雨打在铜盘上。
"好小子!"
惊呼声从身后传来。
叶凌霄吓了一跳,转身便见玄医子正站在演武场入口,白须被晨风吹得翘起,手里还端着半凉的药碗。
药汁微晃,泛起一圈圈涟漪,倒映着少年惊疑不定的脸。
这位负责宗门丹鼎与疗伤的长老向来严肃,此刻却瞪圆了眼睛,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抓住叶凌霄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
"这刀势...不是我凌霄宗的功法。"玄医子的手指按在叶凌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刀意,皮肤下的温度还未完全褪去,"你何时学的?"
"我...我也不知道。"叶凌霄声音发颤,想起昨夜的梦,"昨晚我梦见一柄刀,今早试了试真气,就..."
玄医子的瞳孔突然缩紧。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目光落在叶凌霄心口——那里的战魔纹正透过薄衫隐隐发亮。
空气仿佛凝滞,连风声都变得迟缓。
老人突然转身往藏书阁方向跑,宽大的道袍带起一阵风,药碗"当啷"掉在地上,褐色药汁在青石板上晕开,像一幅扭曲的古老符文。
"玄医子长老!"叶凌霄想追,却被对方甩下老远。
他望着那道踉跄的背影,喉间泛起苦涩——难道连长老也觉得他是怪物?
直到晌午,玄医子才从藏书阁冲出来。
他怀里抱着一摞积灰的古籍,袖口沾着蜘蛛网,眼睛里亮得吓人。"跟我来!"
他拽着叶凌霄的胳膊往议事殿走,脚步快得叶凌霄几乎要小跑,"宗主!
宗主!"
凌问天正在殿内翻书,听见动静抬头时,目光先落在叶凌霄被拽红的手腕上。
他放下书起身,玄医子已将一本泛黄的典籍拍在案上,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其中一页:"您看!
'斩劫魔刀,上古战魔所留,刀纹与战魔纹同出一源,非纹承者不可感应。
'"当年您在凌霄山深处捡到这孩子时,我就觉得这纹路不寻常,如今..."
凌问天的目光扫过典籍,又落在叶凌霄脸上。
少年正局促地绞着衣角,睫毛上还沾着晨露般的紧张。
老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温柔的沟壑:"我等的就是今日。"
他转身从案下取出一枚青玉简,表面刻着与战魔纹相似的暗纹。"这是我二十年前在凌霄山顶的断碑下找到的。"凌问天将玉简递到叶凌霄面前,"当时碑上只刻着'待战魔纹者',我便收着了。"
叶凌霄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玉简,心口的战魔纹突然一烫。
那热度顺着手臂窜进玉简,玉简便发出柔和的青光,在空气中投出一行金色小字:"子时三刻,心无杂念。"
子时三刻,叶凌霄坐在自己的小竹床上,按照玉简的指示闭目冥想。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墙上的影子仿佛也在随他呼吸起伏。
当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时,眼前突然浮现出一片血色虚空——正是昨夜梦中的场景!
那柄残破巨刀就悬浮在虚空中央,刀身的裂痕里流转着暗红光芒,与他心口的战魔纹遥相呼应。
虚空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气息,既不属于人间,也不属于梦境,更像是某种远古记忆的回响。
叶凌霄下意识伸出手,指尖即将触到刀身时,刀身上的裂痕突然绽开更亮的光。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意识里响起,像古钟轰鸣,又像老友低语:"吾名'斩劫',等你千年。"
"斩劫?"叶凌霄轻声重复,声音在虚空中荡起涟漪,仿佛落入深渊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澜。
刀身突然剧烈震颤,裂痕里的红光如活物般窜出,缠上叶凌霄的手腕。
他疼得倒抽冷气,却见那些红光顺着手臂钻入心口,与战魔纹融合。
现实中的他,心口的红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赤焰般的光芒透过薄衫,将竹床映得通红。
"轰——"
叶凌霄猛地睁眼,额角全是冷汗。
他慌忙掀开衣襟,却见战魔纹已恢复如常,只是指尖还残留着刚才那道红光的温度,仿佛仍能感受到那股炽烈的力量在血脉中流淌。
窗外,一轮残月挂在桃树梢头,桃花被夜风吹落,飘到窗台上时,竟发出细微的刀锋轻鸣。
花瓣落地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锋芒在空气中切割,留下一丝淡淡的金属气息。
他摸着心口,那里还残留着奇异的热流,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苏醒。
叶凌霄躺回床上,望着头顶晃动的月光,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
而此刻,远在宗门最高处的观星台,凌问天负手而立。
他望着叶凌霄所在的方向,那里有一抹若有若无的赤色气芒直冲天际,转瞬又消散在夜色里。
风掠过他鬓边的白发,吹起衣袂猎猎作响。
老人摸出怀中的《上古魔刀录》,书页自动翻到画着巨刀的那页,刀身纹路与夜空中那抹气芒,竟完全重合。
"劫云要来了。"凌问天轻声呢喃,目光却如寒星般明亮,"但我的小凌霄,已经握住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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